「這裡不是我工作的地方,改變太大了。」千石十分落寞的說。
  祿郎很失望的看著他,他沒想到千石會拒絕他的請求。
  「一流的餐廳需要的,是偉大的主廚、侍者以及老闆。令尊是偉大的主廚,他的料理具有獨創性,又華麗且經過洗鍊,最重要的是……太好吃了!...可是偉大的廚師不見得能成為好的老闆,這是業界的難點。…他是天才所以任性,只把聽話的人留在身邊,這就是那個結果。」
  千石環顧著冷清的餐廳,若有所悟的告訴祿郎這番話。
  這時有兩個客人走進餐廳,男的抽著煙,一副流氓頭頭的架勢,女的濃妝豔抹,帶幅墨鏡,大搖大擺的走進餐廳。
  
「這家店很差勁……餐桌上的花必須比葡萄酒杯低,那是為了避免手掃到,把花瓶弄倒;侍者絕對不可碰到客人的衣服;排餐具時一定得站在客人右手邊;插入客人談話更是一大禁忌。…這裡的侍者沒經過教育!…你知道為何鹽與胡椒要離這麼遠嗎?…」千石用手比桌子上的鹽與胡椒瓶,故弄玄虛的停頓一下。
  「不知道。」祿郎並不明白。它們擺的如此不協調,兩個瓶子離的好遠。
  「擺瓶子只有一個理由。」千石說著便順手拿起鹽罐,白色的桌巾上有一個污點。原來侍者為了掩飾污點,所以用鹽罐蓋住,才會使擺設看起來如此怪異。
  「這裡是偽裝成法國餐廳的假食堂。其實這樣也行…,可是費用就該減半才對。用餐不只是吃食物,還要品嚐氣氛。…連自己店裡的食物都無法做好解釋,世界上哪有連客人的名字都記不住的侍者,在我來講這兒太離譜了!花一億元請我,我都不肯來這地方工作。…我勸你最好也撤手!」
  千石敘述著店裡的缺失,他想勸祿郎放棄這家餐廳。
  
  當千石正在和祿郎說話的同時,對面桌子傳來爭吵的聲音。
  「少囉唆,快點拿來!」看似流氓的客人氣急敗壞地對品酒師吼著。
  「可是今天的腰肉牛排還是配『波爾特酒』的。」大庭面不改色的說。
  霸道的客人又咄咄逼人地說道:「我只想喝『香貝爾坦』,你乖乖拿上來就行了。」
  「可是您吃的是腰肉牛排……」大庭仍固執的說。
  千石對過來上菜的木尾原說:「你去幫他們吧!」
  「失禮了。」木尾原話一說完就立刻緊張的跑過去。
  看著和客人爭吵的大庭,千石對祿郎說:
  「那個品酒師熱心是熱心,太堅持自己的意見了!客人想喝什麼,就給他什麼。你看看那中年侍者會如何應付這情況吧!」
  木尾原心驚膽戰跑了過來對客人說:「請問怎麼了?」
  「你們的居心我知道,想唆使我點最貴的酒!」客人態度傲慢,不懷好意的說。
  「對不起,您點的『香貝爾坦』比我推薦的酒還要貴的多。」大庭告訴客人。
  客人瞪了大庭一眼:「胡說!『香貝爾坦』才不貴,別家餐廳的都很便宜!」
  「那是朱普雷產的『香貝爾坦』……」大庭想向客人解釋清楚。
  那個客人不理會他,緊皺眉頭說:「總之你拿『香貝爾坦』來,就對了!」
  一旁的木尾原呼吸急促,右手猛擦著額頭的汗,他一直向大庭點頭,想暗示他別再爭辯,順從客人的意見去拿酒。
  「身為品酒師,我就是想讓客人品嚐最棒的味道。」大庭固執己見的說。
  客人完全失去耐性,他罵大庭:
  「慢著,慢著,酒是我要喝不是你喝!混蛋,把『香貝爾坦』拿過來!」
  在旁邊默默看著這一幕的祿郎,忍不住開口對千石說:「那個男人也太霸道了!」
  千石放下手中的刀叉,他用餐巾擦了擦嘴,斷然地起身說:「我去一下。」
  他不假思索脫下西裝外套,將它掛在椅子上,把隔壁空桌子的花瓶放在一邊,接著用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,俐落地把桌巾抽起。厲害的是,盤子和刀叉竟原封不動的擺在桌子上。千石快速地把白色的桌巾綁在腰間,此時的他雙眸炯炯,像極了意氣風發的專業侍者。
  千石走向準備來上菜的和田,毫不猶豫地拿過他手中的盤子,和田突然被釘住似的連話都還來不及說,千石已經轉身朝大庭他們那裡走去。
  「失禮了。」千石輕輕的把菜放在那位客人的桌上。
  霸道的客人仍然要喝『香貝爾坦』,木尾原一直試圖安撫他,大庭則堅持不肯妥協,三個人完全無視於千石的存在。
  「您要『香貝爾坦』吧!」千石有禮的問客人。
  接著又不急不徐地說:「客人,本店若有失禮之處,請多多原諒。」
  「少囉唆,東西拿來!」客人還是怒氣沖沖的喊道
  「但是如果在下耳朵沒聽錯,您好像對品酒師服務員用『混蛋』來辱罵。」千石正色的對那位客人說。
  客人一聽,生氣的用力拍桌子,站起來說:「你是誰?」
  「這裡不是罵人『混蛋』的人來的地方,請回吧!我們不是『混蛋』的手下!」千石一臉嚴肅的告訴那位客人,聲音裡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。
  千石轉過頭對木尾原說:「外套,拿來!」
  「是。」木尾原立刻去拿這個客人的外套。
  「等等,等一下!」客人原本想阻止木尾原。
  千石把一個蝦子塞進客人嘴裡,說:「這是服務!」
  震驚的祿郎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情景。
  和田他迫不及待的衝進廚房,準備把餐廳發生的事告訴大家。
  「發生大事了!」和田上氣不接下氣地說。
  「什麼!那個優雅先生嗎?」成志急忙應著。
  「快來!快來!」成志興致勃勃地招呼大家一起去看熱鬧。
  所有人立刻喧鬧起來,放下手邊的工作,往餐廳裡去。
  客人凶惡的對千石罵道:「你把客人當作什麼?!」
  「我的前輩侍者告訴我,客人是國王。可是前輩說,國王之中也又很多被砍頭的!」千石態度嚴謹的對客人說。
  「今日謝謝您的光臨,衷心期待您下次再來。」千石向客人微微鞠躬。
  千石對隨行的小姐說道:「抱歉,驚擾您了。請與那位先生一起回去。」
  千石不斷揮著手趕他們,說:「請回,請…請…請…」直到他把客人送出門去。
  「失禮了,謝謝惠顧,再見。」
  
  發生這件大事之後,木尾原及和田趕忙到事務所向範朝報告。千石對料理、品酒甚至用餐禮儀的知識都令他們大吃一驚。
  「然後呢?」範朝雙手交叉在胸前,好奇的問。
  木尾原一副不可思議的回答:「他說要賠償趕走顧客的損失!」
  「他真的說了?」範朝似乎難以相信。
  「是啊!太酷了!」和田眼睛一亮興奮的說道。
  「然後呢?去偵察的廚師怎樣了?」範朝緊接著問他們。
  「還沒回來。」木尾原坦白的說。
  「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嗎?」範朝皺起眉頭有點生氣。
  「他吃的是套餐,得花不少時間。」木尾原面有難色的回答。
  
  廚房裡,小靜在翻著求職雜誌。
  「又再找工作了。」成志往她瞄了一眼。
  「沒辦法,我不喜歡這老闆。主廚的工作壓力太大了!」小靜嘆了口氣。
  「妳不是在法國名餐廳待過三年嗎?」成志問。
  「你是說『蘭普拉吉』呀!我可沒在那裡工作,我是住在那餐廳隔壁的公寓,三年來都是那裡的顧客。大家都誤會了!」小靜輕瞄淡寫的解釋。
  成志頓時恍然大悟說:「原來如此!但是妳吃了三年,手藝應該進步不少。」
  「你以為看三年『百老匯』的歌舞,就會能歌善舞嗎?」小靜告訴他。
  「真有道理啊!」成志很欽佩的說。
  「換工作嗎…?」小靜抽著煙,一個人喃喃自語。

  範朝從事務所走出來,他對準備拿點心去給千石他們的木尾原說:
「等一下,讓我來!」
  「您要親自為他們服務?」木尾原訝異的問。
  「這點事我還不至於不會。」範朝自信的說。
  說完範朝推著餐車走過去。
  「讓您久等了。這是煎餅。」他用非常不流利的動作,開始為他們準備『法式煎餅』。
  「剛才的騷動請勿見怪。」範朝向他們致歉。
  「不,是我不該多事。」千石臉色和緩的說。
  「不會,您幫了很大的忙。」範朝勉強擠出笑容說。
  他邊說話邊把奶油和薄餅放入鍋子中,說:
  「最近客人品質降低了…再容我失禮一下…。最近像我們這樣在客人面前料理食物的餐廳減少了!…」
  一直沉默的祿郎站了起來,他用一種充滿感情的眼光看著範朝,突然他上前握住範朝的手。範朝愣住了,他立刻掙脫,並且尷尬的笑了笑,又繼續做他的煎餅。
  範朝心裡一定對祿郎的舉動感到不解,因為他不明白,從小沒有兄弟姊妹的祿郎此刻心中的激動與感動。
  範朝笨手笨腳的,把煎餅全弄焦,根本無法吃了。
  「這是『法式煎餅』。」範朝把好不容易做好的煎餅夾到他們的盤中。
  「請攪拌吃吧,失陪。」範朝推著餐車表情僵硬的準備離去。
  「等一下。」千石猛然叫住了他。
  「有空的話,找主廚來吧!」
  範朝有些錯愕,點點頭說:「找主廚嗎?好的!」
  「料理很好吃,我想向他道謝。」千石以讚許的神情說。
  祿郎望著範朝離去的背影,臉上,就不知不覺的帶笑了。

  「不要!不要!我絕對不要去!」小靜跺著腳大喊。
  「妳已經不是小孩子!」木尾原忍不住責備她。
  「不要!不要!這種小手藝就讓他感動,那人絕對是小人物。」小靜拼命搖頭,任性的說。
  成志整一整衣服意氣昂揚的對小靜說:「好吧!我替妳去。」
  「太棒了!我好感動。」小靜抱住成志,開心的親了他臉頰一下。
  「可是東西不是我做的…」成志繃起了臉有點擔心。
  「客人分不出的!」小靜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。
  她將主廚的黃領巾圍在成志的脖子上,說:「拜託了!」
  「沒問題!」成志拍拍胸埔,自信滿滿的走進餐廳。
  
  千石看到成志向他們走過來便問道:「你是主廚?」
  「是的,請問今天的菜怎樣?您覺得還滿意嗎?」成志顧作大方的樣子。
  「你真的是主廚?」千石心裡浮現一個問號。
  「怎麼了?」祿郎疑惑的問他。
  「我以為是女廚師。」
  「怎麼講?」成志開始不安。
  「我從味道感覺的出,非常細心。而且火侯的掌握沒男人大膽,像是女廚。」千石仔細的分析。
  他對成志挖苦說:「先生,看來您是擁有女性神經的主廚。」
  「嗯…這大概是因為我有五個姊姊的關係。」成志開始心慌意亂,結結巴巴想辦法編些理由搪塞過去。
  「謝謝你讓我一享口福!」千石意猶未盡的說。
  「失禮了。」成志緊張的離開,他沒料到客人如此厲害。
  「不是他。」千石十分肯定告訴祿郎。
  「他應該是『卡皮謝』。」
  「什麼是『卡皮謝』?」祿郎問。
  「是做點心的人。……這裡有奶油…」千石比了比袖口。
  千石解釋說:「這裡的主廚不是很內向,就是對自己的手藝沒信心的人。」
  成志回到廚房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,沮喪地勉強坐下。
  突然範朝好像發現什麼,恍然大悟的說:「我知道到了!…不會錯的…」
  木尾原把目光移向範朝問道:「他是誰?」
  範朝指著掛在牆上的舊照片,說:「以前在這餐廳待過的侍者,是老爸的好朋友。」
  木尾原貼近一看,照片中站在前老闆身旁的侍者,的確就是千石。

  還在餐廳吃大餐的富山,完全沒有注意到範朝站在他身後,範朝生氣的把他拉起來,將他帶離餐廳。
  「你還吃!」範朝忍無可忍衝口而出。
  「抱歉,因為派太多。」富山一臉無辜。
  政子冷冷的說:「送他去醫院比較好。」

  祿郎放下咖啡杯嚥口水的說:
  「千石先生…如果這裡變了,…和不把它變回原來的樣子呢?…我們一起合作,讓店恢復往日的盛況!」
  「別再說了。……很高興在這遇到你,你是個好青年。」千石突然呼出一大口氣,看了看手錶準備起身要走。
  「請再等一下……」祿郎脫口而叫。
 
  坐在吧抬的範朝和政子一直窺伺著餐廳裡的動靜。
  「你不是說那個年輕人像某人,我想起來了,他像你爸爸。」政子說。
  「像嗎?」範朝挑一挑眉毛很懷疑。
  政子又說:「也有點像你。」
  「不像!」範朝搖搖頭十分果斷。
  「你們的眉毛一樣,…還有他思考時會摸嘴唇,和你的習慣相同。」政子果然觀察敏銳。
  「可疑……」聽到政子的話,範朝覺得這樣的巧合十分不可思議。
  
  「我希望您再當侍者…」祿郎深深的凝視千石。
  「談到這裡為止吧!」千石態度很堅決。
  「剛剛您趕走那自大的客人時…我才想起來…我印象中高大身影…那個人不是爸爸……是您…過去支撐我的,我以為是我父親的人,其實是您…今天我才發現到…謝謝您!」祿郎吐露出他的肺腑之言。
  「別說了…」接觸到這樣誠懇的眼光,千石雙頰微微顫動著。
  「千石先生,我想再見一次當時的您。再一次……麻煩你了!」
  千石正背對祿郎,所以祿郎並沒有看見,千石的眼眶正含著淚水,深深的感動有如波濤般,不斷從心裡翻滾出來。
  「祿郎,你知道嗎?一流的侍者,薪水也是一流的。」千石臉色和緩下來。
  「就算得減少我的薪水也在所不惜。」祿郎屏息的說。
  千石轉過身看著祿郎,他又再度回到位子上。
  「祿郎,你知道餐廳名字的由來嗎?」千石環視四周問。
  「不知道。」
  「『La Belle Equipe』我與令尊去法國時,第一個學會的單字,那單字不知給我多少勇氣。」
  「那是什麼咒語嗎?」祿郎很好奇。
  「也許算是吧!『La Belle Equipe』─『好友』。」

  「抱歉,請叫經理來,馬上。」千石鄭重的對木尾原說。
  「是,知道了。」木尾原一臉驚愕連忙去找範朝。
  祿郎難掩喜悅之情的點頭,說:「謝謝您!」
  「這才是我該說的,老闆。」千石相視而笑。
  祿郎看著千石:「為了組成一流的餐廳,您說必須有偉大的……」
  「主廚、侍者、老闆。」千石接著說。
  「我會做好老闆的!」祿郎堅定的告訴千石。
  「非常好!」
  「餐廳也不錯…」祿郎一臉興奮說。
  「我有點擔心…」千石面有難色。
  「而偉大的侍者就在這裡。」他指千石。
  「剩下的是尋找偉大的主廚…」祿郎歡聲喊著。
  「不,已經有主廚了!」千石比了富山剛才座位上還沒吃完的『內心之愛派』,說:
  「我沒有看過哪個廚師能把『蘭普拉吉』的原味那麼忠誠地呈現出來。這裡的廚房有一個天才型主廚,雖然尚未成型,但是她需要的只是經驗。很可惜,她自己還沒注意到這一點。」
  範朝心裡梗著一團疑惑走過來問道:「有何貴幹?」
  千石恭敬的站起來對他說:「範朝,好久不見,我是千石。」
  「嗯……」範朝點點頭,他已經知道千石的身分。
  「我決定在這家餐廳工作!」千石懇切的說。
  「好啊!」範朝乾脆的回答。
  「我來介紹一個人…」千石對祿郎使了眼神要他站起來。
  千石正色的告訴範朝說:「他是這家店的新老闆,您的弟弟。」
  範朝不敢相信的瞪向祿郎。
  「請多指教!」祿郎微笑地做揖鞠躬。

  就這樣,『好友餐廳』發生了小奇蹟。
  由於一位年輕人的熱忱,使一位傳說中的侍者復活了。而且這樣的小奇蹟,將會為『好友餐廳』帶來更大的奇蹟。
  這…都是以後的故事了。                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《第一話 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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