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仁醫》－在亂世中淬鍊出的人性光明 @ 雪奈日劇部屋，有時還有育兒

2009年秋季檔TBS電視台播出的《仁醫》（仁者俠醫、JIN-仁-），在日本受到熱烈迴響，讓很多原本不怎麼看連續劇的男性觀眾，每個星期準時收看，也讓很多對歷史不感興趣的學生族群和女性觀眾，開始認真研讀那個時代的歷史。其實，我認為只要電視台用心拍攝，如此特殊有趣的題材，肯定會吸引大家目光。《仁醫》改編自日本漫畫家『村上もとか』的原著漫畫，描述一位現代的腦外科醫生，穿越時空回到幕末江戶時代行醫的奇幻故事。漫畫於2000年開始連載，雖然是虛構的內容，但作者經過縝密的歷史考證，再請醫生學者等人幫忙監修及提供專業知識，因此無論是史實的描寫，還是醫療手術的過程，全都令讀者歎為觀止、拍案叫絕，彷彿真的曾經有那麼一位仁心仁術的外科醫生，試圖用他的雙手改變日本以及全世界。時空錯置、回到過去的題材不足為奇，但《仁醫》所帶來的感動跟震撼，早已超越大家的想像，日本漫畫家的才華創意，再次讓我折服。

電視台製作人『石丸彰彦』2006年看過漫畫之後，腦海立刻浮現出11集的故事大綱，希望可以拍成電視劇，可是要將村上老師獨特的世界觀和天馬行空的創意呈現出來，並不是件簡單的任務，所以他一直在等待適當時機。石丸製作人跟導演『平川雄一朗』、編劇『森下佳子』構思了三年，直到他們找到男主角的不二人選『大澤隆夫』一起合作，日劇版才順利誕生。已經8年沒接演日劇的大澤隆夫，為這個故事深深著迷，不顧旁人反對，答應參與演出。同樣的，7年沒接演日劇的中谷美紀，也願意在此劇一人分飾兩角。可見《仁醫》有多大的吸引力，讓兩位重心早就轉移到電影圈的實力派演員，重回久違的電視螢光幕。《仁醫》被認為是秋季檔黑馬，因為播出前的『期待度』調查，幾乎都不見這部日劇的名字，雖然村上老師的原著本身相當精采出色，卻不算暢銷或知名的漫畫。因此，前幾集收視率平穩，後來隨著口碑與好評加持，才逐漸造成一股熱潮，風光拿下當季平均收視的冠軍，最終話的瞬間收視率更高達29.8%，當之無愧成為2009年連續劇大贏家。

我覺得漫畫走理性寫實的路線，日劇則走感性柔情的路線，明明同樣是『南方仁』，個性卻南轅北轍，其他角色的差異還沒那麼大，只有主角被編劇森下佳子改得很徹底。漫畫的仁醫生，是個粗獷的鬍子大叔，熱血勇敢又充滿抱負，努力想把醫術傳播出去，並積極研發新的醫療用具。不過，日劇當中的仁醫生，一直對未婚妻懷抱罪惡感與思念，純真溫暖的笑容背後，隱藏不為人知的憂慮苦惱，儘管他憑著使命感去救人，卻很害怕改變未來。其實，我認為可以把《仁醫》的漫畫與日劇，當成不同作品來欣賞，兩者各有迷人之處。漫畫充滿超乎想像的情節發展，有時候仁醫生只是動個小手術，對古人而言皆是神乎奇技的表演，看他替那些歷史上的大人物治病，真是過癮又新奇。以劇情來說，我當然比較喜歡漫畫，畢竟村上老師太厲害了，讀者彷彿透過仁醫生的眼睛，重新認識那些耳熟能詳的歷史人物，跟隨他行醫的腳步，深入體會江戶的風土民情，就算是動盪不安的亂世，依然從中感受到濃厚的人情味及生命力。

日劇礙於集數限制，很難用短短11集去鋪陳如此恢宏的故事，既然時間不夠，乾脆捨棄漫畫的手術橋段，著重人物情感的交流。尤其仁醫生回到江戶之後的心路歷程，更是編劇描繪的重點。後來，日劇版確實成功走出自己的風格，編劇把握漫畫的精髓，再加上獨特的巧思，創造融合醫療、懸疑、歷史、愛情、親情、友誼等元素的好戲。另外，多位導演互相搭配，拍出現代科學與傳統文化碰撞所激起的驚人火花。配樂部份也令人讚不絕口，每當主題配音樂一出來，我馬上感動得起雞皮疙瘩。而且，不得不佩服製作人的選角，雖然有點偏離原著形象，卻能夠青出於藍。仁醫生的煩惱、小咲的癡心、龍馬的豪邁、野風的孤寂、緒方醫生的無私、恭太郎的苦悶、勝老師的遠見、佐分利的執著、山田的認真、喜市母子的羈絆……等等，書中角色經由演員詮釋，活靈活現呈現於觀眾眼前。我完全被大澤隆夫的風采迷倒，第一次體會到熟男的魅力。大澤演繹的仁醫生，是非常真性情的人，很少看到那麼愛哭的中年大叔，動不動就落淚，不過他搔頭傻笑的模樣又像大男孩般靦腆可愛。這樣的南方仁、這樣的大澤隆夫，戲裡戲外都倍受眾人愛戴。

我喜歡德川幕府末年，從《新選組!》、《篤姬》到《龍馬傳》，通通在描寫那段風起雲湧、戰爭不斷的時代。當時日本受到歐美國家侵擾，強迫開國通商。對無能的幕府感到不滿的尊王攘夷派，展開激烈的倒幕運動，與保護德川家的佐幕派發生一連串衝突，為歷史寫下一幕幕壯烈的篇章。傳統保守的日本，碰上西方的先進思想，可想而知，對日本人是多大的衝擊。來到這個時代的仁醫生，就像被丟進漫無邊際的黑夜，既無助又迷惘。幸好認識了義無反顧保護他的橘家兄妹，以及西洋醫學所的醫生們，因為有大家的幫助，他才能活下來，並且發揮所長。不過，影響仁醫生最關鍵的人物，還是大名鼎鼎的坂本龍馬。跟龍馬邂逅之後，仁醫生意識到，自己被捲入歷史的漩渦當中，他不僅是在救治傷患那麼簡單，所作所為甚至可能改變未來。經歷生重病、被追殺等等的瀕死經驗，仁醫生慢慢有活著的真實感，儘管想回到原本的世界、想改變未婚妻的命運，但他無法對眼前受苦的人們坐視不管，因此仁醫生最後選擇『活在當下』、選擇珍惜身邊支持他們夥伴，至於能不能回去，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。

故事圍繞四個主要人物打轉，如微風般清爽又纖細的『南方仁』，對比粗魯莽撞又豁達的『坂本龍馬』；自尊心強、命運乖舛的吉原花魁『野風』，對比天真率直、勇於追求自我的武家姑娘『橘咲』。仁醫生代表“靜”、龍馬代表“動”；外在剛烈但內心柔弱的野風是“月亮”、看似溫婉但性格倔強的小咲是“太陽”。如此鮮明生動的性格設定，賦予《仁醫》絕妙的平衡感。因此，他們之間的情感糾葛，自然成為觀眾注目的焦點。人在江戶、心繫未來的仁醫生，被兩位截然不同的女性所愛慕，面對這樣一個呆頭鵝，她們真的愛得好辛苦。找大澤隆夫扮演萬人迷角色，相當有說服力，因為連我也跟著墜入情網（笑）。綾瀨遙詮釋的小咲，堅強可愛、十分討喜，儘管知道仁醫生已經有心上人，卻還願意陪伴在他身邊。每次看到小咲對仁醫生無怨無悔的付出，總是讓我感到窩心，這份情意仁醫生應該一輩子也還不了。中谷美紀演繹的野風，像冰山下的火種，表面清冷孤傲，內心熱血奔騰，每當看到她壓抑對仁醫生的思慕之情，不免感到心疼與無奈。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慕是龍馬衝過去抱住失戀的野風，而她說出：「我好想變成雪…如果變成雪的話，就可以落到醫生的肩膀上…」這句話太淒美了。

雖然喜歡看劇中的感情戲，但仁醫生跟龍馬的互動也讓我期待，兩人跨越時空隔閡，變成莫逆之交。第一次對內野聖陽產生好感，他創造出獨一無二的龍馬，是此劇最大的亮點。我也很羨慕內野先生，因為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對大澤隆夫動手動腳、又摟又抱（笑）。除此之外，仁醫生與緒方洪庵的情誼，更是《仁醫》最催淚的部份。如果仁醫生的醫術照亮黑暗的亂世，那在前方幫他開路的人肯定是緒方醫生。武田鐵矢扮演的緒方醫生，歷史上真有其人，他對日本醫學影響深遠，不但撰寫日本第一本病理書，也培育許多優秀人才，一生都在為醫學的現代化做努力。看著江戶百姓對來路不明的仁醫生伸出援手，我當然很感動，可是那些都比不上緒方醫生的恩情。貴為西洋醫學所的大師，他卻沒有半點架子，對仁醫生傾力相挺、推心置腹。在緒方醫生眼中，人不分貧富貴賤，只要有學問的人他就虛心求教，只要是病患他就全力救治。仁醫生與緒方醫生淚別的那場戲，實在很經典，讓我感受到超越一切藩籬，真心為了國家、為了醫學之道的寬闊胸襟。仁醫生之所以能夠在江戶發光發熱，正因為有這樣的聖人替他撐起了一片天。

「神は乗り越えられる試練しか与えない（神只會給人們能夠撐得過去的試煉）。」這句台詞貫穿全劇，是仁醫生的未婚妻友永未来說過的話，後來成為仁醫生遇到困難的心靈支柱，我認為這也是編劇想傳達給觀眾的信念。友永未来這個日劇獨創的角色，無時無刻牽動著仁醫生的心，雖然只出現幾個鏡頭，重要程度不言而喻，她確實是很有魅力的女性。我本來抗拒編劇這樣的安排，還是希望仁醫生喜歡上小咲，可是對未婚妻念念不忘的仁醫生，似乎更有吸引力。編劇故意用一張兩人的合照來侷限故事的延展性，照片是仁醫生跟現代世界唯一的羈絆，也是他『鄉愁』的來源。最後編劇再用照片消失做收尾，切斷仁醫生眷戀不捨的一切，讓他重新正視眼前的道路，真是漂亮的手法！雖然結局沒有交代清楚福馬林君（長得像嬰兒的腦瘤）以及神祕繃帶男子的來龍去脈，不過漫畫本身也還沒破梗，與其編劇先給答案，不如等村上老師在漫畫裡面替大家解惑，要不然當作電視台為了拍續集預留的伏筆也不錯，就算TBS不停地否認那些傳聞和報導，我依然滿心期待看到續集或電影版。目前或許沒預算，演員的檔期也無法配合，可是好作品就這樣結束未免太可惜了。

《仁醫》播出前，雖然我對於現代醫生與江戶百姓的互動很感興趣，但看多醫療劇也是會膩，甚至覺得日本人快變不出新把戲，加上沒有特別喜歡的演員，因此剛開始純粹抱著姑且一看的心態。想不到，現在《仁醫》對我而言，已經變成意義非凡的作品，也因為這樣，遲遲不敢寫觀感，越喜歡的東西越難用文字表達，深怕自己拙劣的文筆，破壞它的美好。不過，一直逃避不是辦法，如果不快點記錄內心感動，肯定很快忘掉。此劇在日本首播期間，我剛好到東京進行三個月的短期遊學，所以生平第一次有機會在當地追完一齣日劇。《仁醫》是星期天播出，即便那天跟朋友出去玩，晚上也一定趕回家，守在電視機前觀看。為了這部日劇，還三不五時跑到TBS電視台，雖然該拍照的海報已經拍了、想收藏的周邊商品已經買了，純粹去那邊閒逛我也開心。老實說，如果要幫《仁醫》打分數，絕對不是滿分，即使有瑕疵、即使有令人一頭霧水的結局，我仍然非常喜歡這部日劇。這種心情就好像有個不算完美的情人，縱使明白對方的一些小缺點，依舊無可救藥的愛著他。

好戲不會被埋沒，《仁醫》榮獲2009年12月的銀河獎（ギャラクシー賞），這個獎項可說是日本國內電視節目的最高榮譽，為了鼓勵對日本放送文化作出貢獻的優秀節目、個人、團體而設立的。《仁醫》獲獎理由的原因為：『這部劇不只讓人們重新考慮什麼才是面臨崩壞的醫療的原點，更是一部超有人情味的電視劇。不管劇本、演出、美術、音樂等方面都有非常高的水準。』此外，TV雜誌ザテレビジョン主辦的第63回日劇學院賞（ドラマアカデミー賞），《仁醫》也不負眾望的抱走七項大獎，分別有：最優秀作品賞、主演男優賞-大沢たかお、助演男優賞-内野聖陽、助演女優賞-綾瀬はるか、監督賞-平川雄一朗.山室大輔.川嶋龍太郎、脚本賞-森下佳子、ドラマソング賞-MISIA「逢いたくていま」。我認為一首好的主題曲，可以替日劇大大加分，而MISIA演唱的「逢いたくていま」便是最好的例子！旋律迴腸蕩氣、歌詞扣人心弦，她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跟渲染力，每次聽到這首歌，腦中馬上出現仁醫生在山坡上俯瞰江戶城的畫面，被夕陽金黃色光芒覆蓋的城市，美到令人揪心。